经济观察报记者 钱玉娟
8月31日，超强台风苏拉登陆前一天，因暴雨将至，深圳变得异常闷热。
学校、机场以及一些户外作业方纷纷发出通知要求做好9月1日的“停学、停运、停工”动作时，地处龙华区的大浪商业中心纷享城广场上，一场夜市正紧锣密鼓地准备中。
傍晚5点，开市了，档口内外逐渐热闹了起来。但这并不是两广饕餮们的盛宴。进夜市的人们，关心的不是小吃、茶饮和娱乐，谈论的只有岗位与薪酬。
“就业服务不打烊，职在龙华招聘夜”，这些大字显眼地挂在入口处，提醒着人们：这是一场“招工夜市”。
这场由龙华区人力资源局、大浪街道联合主办的夜市招聘会，为期两天，如今进入了第二晚，主题定为“筑梦青春·就业启航”，面向的是区内离校却未就业的高校毕业生们。
龙华区辖下100家企业的HR们，端坐在档口内，他们挑灯、翘首，等待着档口外的求职者们，逛着夜市来寻岗。
招工摆摊
这是今年夏天以来，龙华区办的首个“招工夜市”，让用工双方能够一边纳凉一边对接。
其实，在“让群众逛着夜市找工作”这件事上，龙华区早有经验。年初春节后，该区观澜街道也曾组织“人才夜市”这样的线下招聘活动。
彼时间隔择取了2月里的6天时间，每晚6点半到10点半，42家参与企业，提供了1200个岗位，需求达1400人。
如今，大半年过去，龙华区内企业再度“摆摊”，时间压缩至仅有短短两晚，每晚5时到8时。
作为这场招工夜市的协办单位，深圳市龙华区人力资源行业协会秘书长欧江在夜市启动首日去到了现场。
在现场他看到，求职者们穿行在企业招聘专区的档口，浏览信息并与招聘人员交流外，也有一些人驻足就业服务政策宣传和咨询专区，或围观着主播们在镁光灯下进行直播带岗。
人群熙攘，热闹非常，欧江为这种“接地气”的就业服务模式得以成功开展而兴奋不已。令他想不到还有：数据显示，8月30日晚的3个小时里，夜市共吸引了近4000人次入场寻职，有800人达成了初步就业意向。
不过，同样是招工夜市的首日，8月28日晚6时，广州天河区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主办的“Yeah”夜市招聘会，虽然选择在天河区人流最为密集的正佳广场外举行，却因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显得冷清很多。
“正佳广场以往都是收费的，档期紧张，在我们计划了8月底举办就业夜市后，这两晚的场地，他们很给力，公益提供。”主办单位的就业工作人员觉得，地利虽没赶上好“天时”，但在8月29日晚，夜市相对有了人气，报名参与的都是天河区辖下，包括金融、餐饮、信息等行业的60家企业，HR招聘人员纷纷坐定于各自的“档口”、“摊位”，针对高校毕业生这类求职者们，提供了2568个岗位。
这也不是天河区的首场招聘夜市，据上述天河就业工作人员讲述，早在今年4月，天河区就曾联合27家企业，800多个零工岗位，在棠下达善大街“摆摊”，这也是广州市首次举办招聘夜市。
“当时面向的是暑期零工市场，最近都是以高校毕业生为主，毕业季嘛。”上述天河就业工作人员所在的部门，一直有针对高校毕业生举办招聘会。之所以将活动从日间调整至晚上，她讲到，此前市里曾在番禺区举办过一场白天的大型招聘会，“太热了”。
自广州市越秀区打头、于7月下旬举办起招聘夜市后，天河区也抓紧筹备了起来。
很多人认为广深得益于浓厚的夜市文化，可以直接将这一“烟火气”的模式复制到就业市场，从而让找工作变得轻松惬意。
但记者注意到，在2023年高校毕业季后，在招聘市场的金九银十到来前，七八月的的仲夏之夜里，不单单有北京、上海、浙江、江苏，在河北、河南、山东、山西，甚至陕西、甘肃、新疆等全国各地，都有面向高校毕业生举行的不同规模的招聘夜市，热闹开市。
企业邀约
与求职者对谈，是林跃的日常工作，不是在日间举行的校园招聘会上，就是在办公室的面试环节中。如今，挑灯觅人才，他也尝鲜其中。
作为上海一家金融机构的HR，林跃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代表企业参加了普陀区多个街道办的招聘夜市，“6场。”但他紧接着说到，“效果总体一般，匹配度有待提高。”
由于招聘岗位对经验有要求，林跃所在的公司，往年多是面向社会招聘，“应届生岗位较少，今年调高了招聘指标。”总结过去几场夜市“摆摊”下来，交流留底并有就业意向的，有八十人，截至8月31日接受记者采访前，他数了下，“基本就业的有10人。”
达成供需匹配，促动了就业，既是参与招聘夜市的企业方，投入时间、精力的一个诉求，同时还是夜市主办单位的期许。但在“Yeah”招聘夜市结束翌日，8月30日下午，记者与上述天河区就业工作人员取得联系时，她说，“目前我们没有收到通过夜市成功应聘的案例，两个晚上都没有。”
结果虽然惨淡，但令这位工作人员更为感慨的是，自7月筹措这场招聘夜市以来，她在企业邀约方面的难。
“想挑一些比较优质的企业，但从企业的角度来讲，他们并没有很希望去搞夜市，更多还是想在白天做招聘。”这位就业工作人员透露，为8月28日-29日这场招聘夜市发动企业，虽不需要特意邀请或“游说”哪一家，但内部依然开了多次会议，主要原因是，早前组织校园内的“阳光就业”系列招聘会时，一个不容忽视的现实是，“企业邀约难度大了很多”。
考虑到天河区辖下“企业库”资源数量“那么多”，该就业工作人员觉得，一家不成就谈下一家，总有意愿参加者，可现实是：“发动了近两周，参会企业比预期少。”
问及原因，她向记者透露，部分企业晚上加班招聘意愿不强，再者就是企业招聘需求一般。
“都是各取所需，大家都要（在招聘形式上）创新。”选择人流较多的繁华商圈，摆好摊位，在夜幕降临后，启动招聘夜市，这俨然成了多个城市推进就业服务，一个“不会出错”的模版。
“现在每个区、每个街道，每个月都要组织招聘会，和校招一样。”但让林跃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他前一阵子参与的在环球港南广场举办的人才夜市招聘活动。
因紧邻具有“烟火气”的商圈，“人流多元化一些。”林跃告诉记者，除了高校应届毕业生参与其中，还有一些去商场玩，顺便来“逛”的人。
与普通夜市“摆摊”一样，数十家“加班”招聘的企业，给出了1100多个岗位选择，林跃觉得没必要太较真，更多看运气，“运气好的话可以‘捞’点人。”
区别于校内生源的固定，一旦应届生毕业离校，如何让身在校外的他们，接收到“Yeah”招聘夜市的相关信息，天河就业工作人员讲述了“精准发动毕业生”的方法：“公众号推送，街道社区推送，给高校毕业生群发信息……”如此多渠道宣传发动后，他们会向参加企业统计，来到夜市并去摊位咨询的毕业生人数。
李芝（化名）冒雨参加了天河区的这场招聘“Yeah”市，“一圈转下来，发现都是知名公司面对面招聘”。
已经做了6年运营的李芝，虽不是应届毕业生，但在现场与几家感兴趣的企业交流后，她觉得像自己一样有岗位需求的“懒人”，“一次性可以多应聘几家，省心。”
尽管大大小小的招聘夜市，面向的多是2023应届高校毕业生，但“目前市场上的人力资源现状是，供小于求。”在上海某投资公司担任人事经理的马飞说到。
做了很多事
做HR多年，马飞关心的往往是，自己公司所在的行业里面，一些最新的人力资源情况，但是，当他今年被聘为上海市就业专家团队成员后，看到的是更为复杂的就业现实。
在上海各区就业办联合各个街道统计失业人员后，组织了多轮就业辅导讲座，马飞成为讲师之一，也正因如此，“我才知道，有很多赋闲在家的失业青年。”
不单单有一些2023年应届高校毕业生“毕业即失业”，还有很多因公司要“活”下去，被人力成本“优化”的失业人群，流向了市场。
马飞形容当下的招聘市场进入了一个“卖方市场”，“原来1个岗位，对于HR来说，70分可以发offer了，但在大量求职者涌入市场后，HR对于这个岗位的要求，可以提升到85分甚至更高，才可能发出offer。”
瞿剑峰的工作，是在中国上海人力资源服务产业园虹桥园开展一些人才就业帮扶，“帮助虹桥园的企业和人力资源服务机构、学校等筹划供需对接会，让企业信息能够直达高校的同时，也让人力资源服务机构能更准确地提供服务。”
解决信息差，让岗位直达，真实招聘，“就业是现在最重要的事。”然而，瞿剑峰忙活了大半年，切身感受是，“做了很多事，效果一般，需求不强烈。”
特别是，当下企业的招聘力度和实际用人力度间存在差异，据透露，很多企业看似完成就业指标，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岗位工作开放出来。“企业都在降本，大家称之为‘战略修复’。”瞿剑峰以上海为例，外资大厂外迁，收缩得厉害，金融机构也普遍收缩，一些科技互联网企业虽然有1000+的校招规模，但“实际也是控制的。”
北京一互联网大厂近5年里，连续面向高校毕业生释放了数万个就业岗位，今年相较往年虽没扩招，但也算一众科技企业里，积极“促就业”的那个。其内部人士向记者透露，“今年这个行情下，公司也是尽力了。”
一度互联网大厂是毕业生的热门选择，但现在情况正在发送变化。在一位科技大厂人的眼里，“大厂有钱时，答案都是肯定的；钱少的时候，两个都很勉强。”
马飞所在的企业，参加了今年6月份上海市工商联合会组织的校招，“以前都是企业花钱，才能参加校招，现在都是免费组织。”在他看来，政府相关机构组织出面，目的是希望联动企业，帮助解决一部分失业青年的就业问题。
猎聘发出的《2023届高校毕业生就业数据报告》中显示，有19.61%的企业将校招窗口期延至9-10月，有37.65%的企业“没有确定时间，招满为止。”另外针对应届生求职偏好因素加以调研显示，“薪资福利”“稳定性及安全感”“通勤距离/时间”“工作的城市是否适合自己”，得票分别为85.76%、66.67%、40.91%、35.76%，而“与自己所学专业的相关度”这一择业因素，位居第十，得票仅有13.33%。
而毕业生最想去的企业类型，排名前二的是央/国企、政府机关/事业单位。“今天就业的环境转变，就业诉求和理念，也和从前大不一样。”猎聘大数据研究院院长郑颖美发现，是否适配，了解更多信息，与雇主沟通氛围等等，都是今天大学生求职诉求发生的变化，甚至找工作也有特定的需求和场景。
从促进就业的目的看，郑颖美理解招聘夜市这一用烟火气带动就业服务接地气的形式，和消费场景融合，既突出便民，还就近打通了求职招聘的“最后一公里”，但据她了解，很多求职者并不太愿意去夜市消费场所去看工作。
“就业工作，一直是我们工作的重中之重。”在某市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局一宣教工作人员看来，组织招聘会、举办招聘夜市，都是鼓励应届生毕业生或更多寻求就业人群，多看机会并有更多选择的可能，这是政府和社会努力稳定就业的出发点。
伴随就业市场供需两端，都有蝴蝶效应产生，记者看到，早在8月中旬，天河就业的公众号中，一条“天河点亮‘招聘夜市’，陪你走遍春夏秋冬“的内容发出，其中公布了天河区自今年8月-2024年6月的“招聘夜市”排期，未来的每个月，都将有一场线下招聘会“搬到家门口”，待夜色氤氲时，夜市开市，那些为生活而打拼的人们，便可以去逛一逛。
暑期既过，上海各区的招聘夜市活动，在最近相继结束，林跃听说，普陀区长征镇也要办招聘夜市，人流较多，让他跃跃欲试，“即使加班，（辖区）有夜市招聘会的话，还是想参加下。”
采访中，马飞、林跃代表的企业方面，作为在城市这方土壤中，生根发芽，发展壮大的那个，当政府需要提供就业平台的时候，在夜市这一招聘新模式火热开展之际，他们都希望，企业能成为厚植就业种子的土壤，因为只有人才留下来，企业活起来，未来的就业动能和经济信心才能稳下来。